沒有孩子的母親

溫女士由家庭醫生轉介入院 ， 介紹信說她近兩個月消瘦了五公斤 ， 而且肝臟發大 。

我們為溫女士做了好些化驗 ， 證實她患腺癌 ， 並已擴散至肝 ， 但找不出癌病源頭 。

 「算了吧 ！ 」 溫女士平靜道 ： 「反正我都差不多七十歲 ， 沒甚麼牽掛 。」 她不想我們再費工夫 。

的而且確 ， 如果我今年五十九歲 ， 又不幸患上擴散了的腺癌 ， 我會選擇善終服務 。

「要不要我跟妳的子女談談 ？」 我問 。

「我沒有孩子 ，」 溫女士說 ： 「丈夫幾年前去世 。」

 「那一群天天探望妳的是... ...」

 「是舊學生和他們的孩子 。」 溫女士微笑道 。 她拉開抽屜 ， 拿出三十多張慰問卡交給我看 。

我隨手打開其中一張 ， 上面寫著：

溫老師：

我曾迷惘 ， 曾沮喪 ， 想過放棄 。 是妳一次又一次把我挽回正道 。
我擁有的 ， 都是妳賜給我 。 衷心感激 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偉生

 「偉生現在是一家公司的老闆 。」 溫女士滿足地說 。

我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： 溫女士沒有孩子 ， 卻又有許多孩子 。

次天 ， 我碰到偉生 ， 他是個身材略胖的中年人 ， 頭頂微禿 。

 「謝謝你照顧溫老師 。」 偉生握著我的手說 。

「你為她做的 ， 比我多十倍 。」 我認真道 。 偉生和其他同學每天輪流送上美味的菜 ， 周圍的病人羨慕不已 。

「老師為我做的 ， 卻又多百倍 ，」 偉生說 ： 「那時老師在一所徙置區小學任教 ， 我小六畢業後沒有升學 ， 整天跟壞人混在一起 ， 欠下一大筆貴利 ， 是老師替我清還債項 ， 讓我重新做人。」

偉生的眼睛開始發紅 ， 他用手揉揉 ， 繼續說 ：」 難得的是老師不只對我好 ， 我知道受她額外恩惠的不下百人。」

溫女士既是老師 ， 又是迷途少年的母親 。

 癌病擴散得很快 ， 入院後兩星期 ， 溫女士陷入昏迷狀態 。 彌留之際 ， 差不多有八十人聚在病房外的長廊 ， 或是哭泣 ， 或是默禱 。

不枉此生 ，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。

溫女士的愛心 ， 恍如已沈下地平線的紅日 ， 仍然發放著耀眼的光輝 ， 停留空中 ， 久久未散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