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下雨時，衣服就會在門口晾曬

「亞叔」就是我的父親

「亞叔」和一位叔父一起工作的，每當他們下班步行回到家門遠處時，我和哥哥就會伏在走廊的圍牆上，眺望「亞叔」和叔父的身影，大叫「亞叔」、「豬骨頭」(叔父的花名，母親說他為人口花花)，是母親教我們這樣叫的。他們不單只不會憤怒，還列嘴笑著向我們揮手。對於「亞叔」這個人，除了這小小片段外，其餘完全沒有印象。

母親是一個工廠女工

母親是一個工廠女工，當家中沒有人照顧我的時候，她就會帶我到工作地方去。那裡全部都是女工，她們圍了一個大圈，坐在矮木凳上，將一條條白色的棉芯用髮夾由上至下穿入一個洞，再由下面的洞走出來，共要穿十二條棉芯之多，每一個動作都是這樣。你猜猜是甚麼？有貼士：每個家庭都不能缺少的，尤其當你肚子餓著的時候。現代的孩子一定不懂得。而我就是整天這般金精火眼的望著又望著，一個個火水爐做好。而我從不哭鬧，從不叫悶，從不發出半點聲響，更可憐的是從不離開過那張小木凳，也許就是這樣，才有今天好耐性，好脾氣。然而這些讚許我的說話，已經由那時開始聽到現在，已經不再是怎樣的特別。

「李小龍」就是我的哥哥

我有兩個哥哥，大哥的花名是「李小龍」因真名中間的字多一撇，而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是這樣叫他。大哥大我五年，二哥大我兩年，長大了聽母親說，大哥和二哥中間有一個兒子夭折了，因當時環境艱難，有食物都留給大哥吃，所以自己營養不良，加上居住環境差，住在山邊很簡陋的鐵皮屋，父親工作至深夜才回家，甚至很多時候都沒有回家。晚上，剩下大哥和母親，母親是一個很膽小的人，住在山邊經常擔驚受怕，怕有蛇蟲鼠蟻，怕有賊，又怕有鬼，尤其喊濕鬼，種種壓力下，在懷孕至六個月就胎死腹中，母親說那次她都算撿回一命，因為胎兒在腹中不知何時死去，所以通常命賤的人都會大步檻過。   

小時候，我像一頭小猴子般，很喜歡爬到大人身上，坐在他們的大腿上，然後他們會將雙腳上下搖晃，或是坐在腳面上玩打千秋，不知你們試過沒有？我喜歡玩煮飯仔，用玩具刀切米通當飯。新年時，很開心的可以到處走，到處跑，我記得我能夠利用五桶櫃的桶櫃，踏著桶櫃的邊沿，一個個的爬上櫃面拿糖吃，可想而知那時的我是何等嬌小的身型。而所有大人都十分之疼愛我。   

我們住的單位很細 (約二百呎)，簡陋的三角鐵造的層板，就是煮食灶，放在走廊外煮食，沒有廚房，沒有廁所，沒有沖涼房。但我從未到過廁所的，因我用的是國產痰礶。有一次大哥和二哥去了玩耍，留下我一個人在家，剛巧要便便，便坐了在痰礶上發功，完事後，等了很久也沒有人回來替我拭屁股，我竟由白天坐到黃昏都不敢起身，到現在都被家人作笑柄。

咪走雞

我經常跟母親到水房(俗稱水喉腳)洗衣服，那裡有四、五個水龍頭，每一個水龍頭都接駁著一條黑色粗水喉，一班師奶喜歡聚在一起洗衣服和聊天，她們說話的聲浪很大，加上水房的回音，簡直就是震耳欲聾，好在那時不流行唱卡拉OK。每當過時過節，母親都會買活生生的雞和鵝回來應節，一班師奶又一起走到水房宰殺，有時走雞，有時走鴨；她們就一齊捉雞，一齊捉鴨。頓時把我嚇透了，我會「嘩」一聲，嚎哭起來；而那班師奶就會「咭」一聲，大笑起來。叫她們做劊子手，簡直當之無愧，度準位置，手起刀落，不偏不倚的在喉管位切下去，用碗盛著放出的血直至乾涸，就將雞鴨鵝掉在地上痛苦掙扎，不曉得牠們還有沒有知覺，待劊子手拿來滾水，一隻隻垂死的可憐蟲放入滾水中，徒手把毛拔掉，幼毛就用眉鉗拔去... 看完還敢吃雞嗎？

運 水

在記憶中，是沒有沖涼房的，不知道自己是在甚麼地方洗澡？母親告訴我平日會到水房，用「擔挑」每次盛著兩桶水回來，儲在一個大水缸備用。記得灶頭在走廊嗎？水燒熱後倒在「豬腰盆」，便在房間內沖涼，怪不得母親手瓜起展啦！哈哈！母親好偉大呀！難怪那時的人多是沖凍水涼，不難理解，如果沖熱水，首先要到水房取水，再運回家門口煲水，熱了，再運回去水房加凍水，再運去沖涼房，然後倒在盆子或桶子沖... 如果我一直在那個環境就Oh my God啦，我哪有這麼大氣力運來運去？母親說那時制水是家常便飯，一天只有四小時有水供應，試過三天都沒有水，那時便要老遠走到街上的消防救火喉輪水。

那時七層徙置區的設計是一條長走廊在大廈的外圍，兩個單位背對背，一幅牆共用，牆上有五、六個正方型的洞，而我們的雙格床剛好與那些洞平排，我好喜歡爬到上格床去，偷窺對面的屋子，經常看見他們吵架，好大的聲音，有時還有擲物件的聲音。我記得鄰家有一對夫婦，好變態，經常打仔，最深刻印象是看見他們把兒子倒吊起來打，她的兒子叫亞卿，我們叫她做卿仔媽，如果無記錯，卿仔那時都已十幾歲，看到我的心肝仔卜卜的猛跳，好殘忍呀！

愛之深

痛之切

那個年代不知是否潮流興打仔？還是小孩子特別頑皮？每一家每一戶都會打仔，我的兩個哥哥都不能幸免，我記得那次母親很生氣，手拿著滕條到處找尋哥哥的踪跡，不久，帶著兩個哥哥回來，綁在床邊，然後被母親毒打一頓 (那時的人真狼死)，當時把我嚇壞了，又大哭起來。後來長大了才知道，哥哥去了山邊的水塘之類的地方玩耍，因為那裡潯死過很多兒童，母親愛子深切才痛打他們一餐。

每當上茶居，母親只會帶我一人，經常與一位叫「肥婆」的鄰居一起，我最愛吃馬仔和排骨，母親常取笑我說排骨食排骨，食馬仔時，我喜愛用手一粒粒蜜糖馬仔搣下來吃，最不喜歡吃叉燒包，但大人每次總愛叫叉燒包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，直至現在雙親仍然是這樣。

疼我的契爺契媽

不得不提的就是最錫我的契爺契媽，我們彼此是鄰居，他們比我們富有，有文化。我父母親是文盲的，母親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出。是契爺契媽令到我們全家人都是天主教 (何等高尚啊，在那時有高人一等的感覺，因天主教一向都是貴族才可入教，相等於現在的中上產人士，所以窮人便興起基督教，而天主教為了爭取教徒，會送一些日用品給入教人士)，我出世一個月就是全家洗禮的日子。在那時，你只要入教，每月就會有很多著素，有麵、有米、有生油……還有書讀哩。大哥立即由天台學校轉到一所天主教小學讀書(相等於現在的名校)。

1962年牛頭角的天台學校

契媽有三個兒子，她很渴望有女兒，所以她當我是她女兒一樣，經常帶我去街。契媽有兩間屋相連的，我在契媽家中多過自己家，我經常在契媽家吃飯、玩耍……。還有叔公，亦是親戚亦是鄰居。他的家人在大陸，間中才回來住。他很疼錫我，他冬天仍然沖凍水涼。不久，我多了一個祖母，她由大陸申請來港，她操著客家口音，自’己’顧自’己’，我經常都唔知佢講 嘜'Q'，哈哈！！

契媽和三個契哥

弟弟出世了

在我三歲的時候，弟弟出世了，聽母親說，我經常哭鬧，呷弟弟的醋，母親和弟弟睡在一張床，而我就經常一腳伸了弟弟落床 (說笑)，搶著要和母親一起睡，母親只好把我放在床尾，三人一起睡，從始我便不再得寵了，因為這些日子我完全沒有記憶，不再是主角，只是閒人一個，所以奉勸各位一句，生一個子女就夠了，多生一個，並非陪他/她玩，而是瓜分他/她的愛和擁有的一切。

我的弟弟

在我腦海中，有著藍天白雲，耀眼的陽光，在海上搖晃著，一張張記不清的面孔……母親不相信我有著這些記憶！她說唯一一次是在船上，當時我還是在襁褓，沒有可能記得！我感到好無奈，我真的是記得，如果不是我又怎能說出來呢？

無論如何我幼兒時期是快樂的。每一張慈祥的臉孔，和藹可親的笑容永遠永遠都在我深心處！

 

~ Annie ~

©Copyright Revised on April, 201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