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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色的大廳 |
新婚之夜的第二天,亞歷山大和凱薩琳帶著我就到維也納去蜜月旅行了。我的身上多了一個褐色的小包包,是亞歷山大媽媽親手縫製的。原來他們想在我的手上放一小把乾燥的成熟稻穗,說那是豐收與幸福的象徵,但是亞歷山大在我身上比了半天都不對勁,他媽媽見了便一個人到房間裡不知道在忙些甚麼,晚上的時候,她就已經拿了一個小巧的包包斜掛在我身上,然後將那束麥稈小心翼翼地放入小包包裡,還放了一張亞歷山大和凱薩琳的結婚照。
維也納的春天已經到了,雖然街上還很冷,可是已經能在馬路中間的行道樹上,見看發芽的嫩嫩綠葉。亞歷山大和凱薩琳帶著我去了金色大廳,原來裡頭真的是金碧輝煌呢!觸目所及都是金閃閃的,難道它真的是用金子做的嗎?亞歷山大他們買的是最便宜的站票,他們背著我,站在大廳的最後方,和好多人一起擠著想要搶到最好的位置。 音樂會開始了,甜甜的小提琴聲悠揚響起,雖然我從來沒有聽過音樂會,也沒聽過甚麼莫札特、貝多芬、馬勒或舒伯特這些人,但是我知道這音樂真的很美很美,美到所有的人在音樂出現的瞬間便安靜了下來。明明那麼那麼多把小提琴一起演奏著,為甚麼聽起來卻那麼一致、和諧?簡直就像用同一把小提琴拉出來的一樣,好神奇。 我不知道那是甚麼音樂,但是感覺上很甜,很美,聽了心裡會忍不住生出一種淡淡的幸福感覺,就連凱薩琳聽得入神把我的臉擠進前面的欄杆裡,我也心情好得不想抱怨。能聽到這麼好的音樂,臉被擠歪一點有甚麼關係?反正回去拍拍整整就又恢復了,比拉皮還神奇。 只是站著聽音樂好像很辛苦?聽到後來,凱薩琳和亞歷山大一直不耐地換腳站,身子動來動去的,後頭的人群也感覺有些焦躁。最後凱薩琳不想站了,乾脆原地坐了下來,沒想到底下的音色聽起來別有一番風味,沈重的低音淡化了,尖銳的高音也被人群擋住,小提琴的聲音聽起來更溫潤甜美,凱薩琳聽著聽著,把我抱了起來,下巴頂著我的頭。我想她一定在笑吧?因為能聽到這麼美好的音樂而笑。
原來音樂真的可以讓人心情變好,難怪彩子的爸爸媽媽會這麼想到維也納來。
後面有個年輕人衝過來,不小心撞到了老伯,年輕人沒停下繼續往前走,老伯晃了晃,好像站不穩了,亞歷山大趕忙上前扶住他。
怎麼大家把我交給別人時,都要我乖乖的?我當然很乖啊,不能動也不能跑,想使壞也不行。還是他們都把我當成了小孩子看?一個活生生的小孩?
紅色的河谷 薩爾斯堡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,大片大片的樹林,化冰的湖泊,蔚藍的天空,還有一棟一棟可愛的小木屋,儘管早上起來露氣溼重,連我身上的毛都被染溼,但只要太陽一出來,那些頑皮的露氣便蒸發了,陽光照得身子暖暖的。老伯帶著我慢慢走在湖邊,一面和我說著話。
每個帶我在身邊的人似乎都很喜歡對著我說話,他們甚麼話都說,快樂的事情,悲傷的事情,丟臉的事情,甚至是自己的小祕密。 他的妻子兩年前過世了,此後他就常常一個人四處自己旅行,就算兒女擔心他也不管,他說,他早就想出來走走看看了,好不容易兒女長大了,妻子又已經過世,他再不出來走走,恐怕就沒機會了。懷特爺爺在夜裡的時候,喜歡輕輕唱著一首歌。
在那首歌裡,有一個紅色的河谷,還有一個擁有藍色眼睛、甜美笑容的女孩。
他只是那麼悠遠地看著窗戶外的夜色,還有那一輪明月,彷彿他人雖然在這裡,心思卻已經飛到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。
第二天,地上的露水結成了冰,懷特爺爺彎腰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,我也從他手裡滑了出去,卻在一個物體前停下。
救護車駛進了醫院裡,一陣手忙腳亂後,我被塞給了那個大鬍子,懷特爺爺則被推進了急診室。懷特爺爺不會有事吧?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,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。大鬍子在椅子上等著無聊,把我翻過來倒過去地檢查,後來他發現了我的小包包,一隻大手就不客氣地在裡頭亂摸,摸去了那束麥稈、亞歷山大和凱薩琳的結婚照,還有那張金閃閃的門票。
幽靜的病房裡,飄著一種淡淡的消毒水味道。病房很白,白得就像是我第一次到德國見到的白雪一樣,讓人感覺冷冰冰的。 她是誰?甚麼又是死亡?懷特爺爺為甚麼不能再帶著我繼續旅行了?他要去哪裡呢?好多好多的疑問在我眼前浮現,可是我開不了口。懷特爺爺看著我笑了笑,然後閉上了眼。病房外的一束月光照了進來,照在潔白的地板上,我聽見床上的老人又輕輕哼起了歌。
依舊是那紅色的河谷,還有藍色眼眸、甜美笑容的女孩。我坐在他的胸口上,看著窗外的月光,心裡有一種很複雜的感受。懷特爺爺他......要離開我了。那種離開很特別,我不會形容。當我和彩子,和亞歷山大和凱薩琳分離的時候,我不會有這種感覺,儘管也會擔心以後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,可是我心裡知道,他們就在那裡,只要我能回到他們身邊,還是能見到他們。可是懷特爺爺所說的那種離開不一樣,我有預感,當他真的離開的時候,我將真的再也、再也見不到他了。 一陣風吹來,窗外的樹枝輕輕響了起來,沙沙沙,沙沙沙,配合著微微的風聲,彷彿有旋律似的......請記得在這紅色的河谷裡有一個人這麼愛著你...咦?我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?怎麼好像聽見了有人唱歌的聲音?記得你要離開的這河谷它將會變得如此寂寞,如此荒涼。
再努力聽,那調子依稀就是懷特爺爺常在夜裡唱的歌。是懷特爺爺在唱歌嗎?
歌聲漸漸清晰起來,那不是懷特爺爺的歌聲。歌聲細細的,是個女生的聲音,聽起來很年輕。是誰?是誰在唱歌? 懷特爺爺的狀況很不好,總是在病床上睡著,湯馬士,就是那位滿臉大鬍子,他每次來的時候,也頂多只能和懷特爺爺說上幾分鐘後,然後懷特爺爺就又陷入昏睡中了。有次醫生走進來,湯馬士悄悄問他懷特爺爺的情況,醫生只是緩緩搖搖頭,告訴他,懷特爺爺老了,是時候了。湯馬士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,眼睛一紅,竟似又要哭了。真沒看過有哪個大男人這麼愛哭的?
有一次,懷特爺爺清醒過來的時候,把我遞給了湯馬士,對他說︰「我知道我不行了,可以請你帶著熊熊繼續旅行下去嗎?」
再見了
那天晚上,懷特爺爺的精神特別好,我好高興,看樣子他應該很快就可以恢復,然後繼續帶我旅行了。他甚至拿出一條手帕,綁在我的脖子上,變成帥氣的領巾。 可是、可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?懷特爺爺要怎麼跟她走呢?懷特爺爺整理好我的領巾,就把我放在床頭,然後關上燈,沈沈睡去。平常他睡前都會輕輕哼著歌的,但是今天晚上卻沒有。聽習慣了他的歌,現在卻安安靜靜的,我有些失落。 窗外的風又吹了起來,不知道是不是窗戶沒鎖好,還是風力太強,窗戶竟然被吹開了,可是卻沒有製造出一點聲響,是那風吹到我身上的時候,我才驚覺窗戶居然開了。那風不涼也不冷,甚至有些暖暖的,還帶著淡淡的花香。我突然想起來,亞歷山大曾說過,當春天來臨的時候,即使雪地還沒有融化,但水仙還是會迫不亟待地冒出來,告訴人們春天到來的消息。那陣花香是不是就是水仙的香氣?輕輕的,窗外有歌聲響起。
你知道嗎?我已經等了很久很久,等著你從未開口對我說的那些話。唉,現在我知道所有的期盼已落空,因為他們說你已經遠去了,他們說妳從這河谷離去了
不知道甚麼時候,病房內多了一個女子,雖然房裡暗暗的,可是我看到她有一雙藍色的眼睛,還有甜美的笑容。她走上前,笑著摸了摸我的頭,然後俯下身,在懷特爺爺的唇上親了一下。咦咦咦?這女人是誰?她怎麼可以偷親懷特爺爺?可是我看見懷特爺爺笑了,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,我發現他的面容竟然漸漸年輕起來,皺紋不見了,頭髮變黑了,滿臉的老人斑也不見了。然後他睜開眼,當他看見女子的時候,笑得很幸福。
嗚嗚嗚嗚,懷特爺爺你怎麼可以有了女人就不要我?雖然我只是一隻玩具熊,不會唱歌也不會親你,可是你之前答應了亞歷山大和凱撒琳,要好好照顧我的啊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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茫茫網海中,能駐足於此,
是一種緣份,我會珍惜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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