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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,上帝派來天使

 旋轉,切分音

晚上,阿曼達從牆上的紅色舞衣上剪下一小塊布料。
她把那塊布逢成一個小小的蝴蝶結,然後縫在我的一隻耳朵上。
她說︰「熊熊,是女孩子就該漂漂亮亮的喔。」
原來我是女的嗎?
「熊熊,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很短,可是我很謝謝你的陪伴,」她幫我調整一下懷特爺爺送我的領巾。
「我......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......不過,我想我已經覺得好多了。」她嘆口氣,把我放在桌上。
「也許是因為哭過了吧!三年前那場車禍之後,我就再也沒有哭過了。」 

她又從抽屜拿出兩個響板,一手一個,她雙手舉了起來,一高一低,手指幾個動作,手上的響板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樣,響出自己的節奏。
「好懷念啊......」她呆呆地看著手裡的兩個響板。
阿曼達拄著拐杖,又從衣櫃裡拿出一雙火紅的高跟舞鞋。
她穿起一隻鞋子,看了好久,然後又脫了下來,一雙鞋子和一雙響板一起放在桌上。
「我到底還能做甚麼呢......」
看見她茫然的樣子,我想起我第一天到彩子家的情形,我被人遺忘在桌子上好久、好久。那時候我一樣不知道我到底能做甚麼?我的生存意義是甚麼?
直到我遇見了彩子。
阿曼達,我相信有一天妳也會遇到妳的『彩子』,那個人能帶給妳希望,告訴妳人生的方向在哪裡。

所以,在這之前妳千萬不要覺得氣餒喔。
阿曼達看了我好久,突然抱起我走出屋外。
外頭的月光很亮,亮得甚至連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在今晚之前,阿曼達從來沒有在太陽下山後出過房門。
她帶著我坐在小椅子上,兩隻手拉著我的手臂,嘴裡哼著輕快的節奏,帶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。

我看見她的影子又開始跳起舞了,不同的是,這次她的影子裡面有我的影子,她的影子看起來似乎很快樂,繞著我的影子不斷打著圈圈,一雙細長的腳更是不斷飛躍跳起,我彷彿聽見那纖細的腳踩在地上俐落乾淨的清脆聲響,一拍一拍,第一拍、第二拍、第三拍重音,旋轉,切分音。
我看見她輕輕笑了。

即使那笑容很淡很淡,但那是真的笑容。
「熊熊,你覺得我去教人跳舞怎麼樣?真的人跳起舞來一定比你厲害吧?」
廢話,我是玩具熊耶,當然沒人跳得好看啊。

回日本,其實很簡單的,湯馬士第二天來找我的時候,阿曼達已經把我放在她家門口了。
「唷,熊熊,你變漂亮了喔。」他笑著摸了摸我頭上的蝴蝶結,「嗯嗯,眼睛也黏好了,喔,阿曼達把你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嘛,她手藝真不錯,看起來像新的一樣。」
也不管阿曼達是不是聽得見他,湯馬士抱著我對著門大聲道謝,「阿曼達,謝謝妳!我帶熊熊走了。」
門沒有打開來,但我知道阿曼達就在門後。
湯馬士俐落地把我放在他的背包上,在我們越走越遠的時候,我見到阿曼達從窗戶探出了頭,對我們揮了揮手。
那隻黑貓也跳上了窗台,琥珀色的眼睛不解地看著我,像是奇怪他好不容易帶給阿曼達的玩具,為甚麼就這樣又被帶走了? 

湯馬士一路就直接帶著我來到了機場。
「熊熊啊!實在很抱歉!我的經紀人一直催著我回美國去,有新電影要開拍了。唉,我也想帶你多到其他地方走走,不過現在看來,我也只能帶你回美國了。」他用力揉揉我的頭,然後把我放在他旁邊的椅子上。
一個有著一頭短短金髮、戴著眼鏡的女孩走了過來,她先是走過我們面前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,然後沒多久又折了回來。

她對著我細細打量,沒多久她從褲子後邊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紙。
「不知道是不是啊......」她拿出來的是湯馬士寫的那張尋熊啟示,「不過又不太像,嗯......」歪著頭比劃半天,她這才發現我旁邊一臉疑惑的湯馬士。
「啊!你好,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,「請問這隻玩具熊是妳的嗎?」
湯馬士想了想,「不是。」
「不是?」她看看手裡的啟示,「那是不是--」
「那張啟示是我寫的啦!」湯馬士大方承認。
「你寫的?那你為甚麼又說這隻玩具熊不是你的?」她拿著那張啟示和我比來比去。

我覺得這個女生很厲害,光看湯馬士那張塗鴉就知道他畫的是我。
於是湯馬士把我的故事說了出來。
女生聽完後很感動,她摘下眼鏡抹抹眼睛,然後把我抱了過去,「真勇敢的小熊呢!我也好想幫幫那個日本的小女生喔。」
湯馬士突然眼睛一亮,「妳是哪裡人?」
「我?比利時人。」
「妳現在要去哪?」既然大家都在機場,總是要坐飛機去國外的吧?
「我是來希臘自助旅行的,現在要去荷蘭看我阿姨,然後回比利時。」
「那妳帶熊熊走吧!」
「啊?」女生驚訝了一下,「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耶。」
「妳叫甚麼名字?」
「我?」似乎是對湯馬士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不太習慣,女生總是會對他的問題先愣一下,「我叫露西。」
「露西,我現在不就知道妳的名字了嗎?妳帶著熊熊繼續去旅行吧!如果妳要回家了,就把他交給下一個旅行者,讓他們繼續帶著熊熊去旅行。」
「那要旅行到甚麼時候?」露西推推眼鏡,感覺起來她比湯馬士有條理的多,不會那麼隨性。
「呃......其實我也沒想過耶,總之走到最後,讓熊熊能回到日本就好了。」
「那為甚麼不在這裡找一個日本人,直接讓他帶熊熊回去?」
「不行!」
「為甚麼不行?」
「熊熊去的地方太少了,他還要再去幫那個日本小女生走遍很多很多地方才行。」
「可是世界這麼大,他要走到甚麼時候?」
「呃......」湯馬士有些苦惱,他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,「就走到......走到剛好有人要帶他回日本好了。」
「你不是又回到原點了嗎?如果要讓他回日本--」
「厚!妳問題很多耶,妳到底要不要帶熊熊去荷蘭啦?不去拉倒,我帶他回美國。」湯馬士火了,很像吵架吵不贏的小孩子發飆一樣。
「我沒說不幫,」露西把我抱得更緊,「我只是好奇而已嘛!」
「既然熊熊在妳手上,這些問題妳以後自己慢慢想吧!再見!」湯馬士拿起行李便站了起來。

啊,湯馬士要走了嗎?
雖然他很粗魯,雖然他很隨便又沒禮貌,雖然他害我掉進海裡又讓我被黑貓帶走,可是為甚麼他要走了,我還是會捨不得呢?
想起那些和他共處的日子,他總是那麼開朗熱情,好像所有的煩惱只要到了他手裡就會消失不見;在他身邊,彷彿即使天掉下來了也不用怕,因為他一定會幫你撐著。
「熊熊,再見!」他把我抱起來,很用力地在他胸前擠了擠。
雖然他身上還是可怕的汗臭味,不過想到離別在即,我也不想抱怨了,想當初要不是他這身汗味,那些海裡的大魚也不會把我送還給他呢!
「不要想我啊!」他爽朗地拍拍我的肩膀。
湯馬士放下我轉身要走,露西突然叫住他,然後遞給他那張尋熊啟示。
「拿去,做個紀念吧!」
「不用了!那東西我包包裡還一堆沒貼完的。」
「這張不一樣,」露西耐著性子,把紙翻過來,背面赫然是我的素描畫。
她是甚麼時候畫的?而且雖然只有簡單的筆畫,線條也很粗,那神韻和感覺卻抓得極好,好厲害喔。
「喔--妳會畫畫?」湯馬士很高興地接過,「謝謝妳啦!」
「隨便畫畫而已,對了,你叫甚麼名字?」
「湯馬士。」
「那再見啦,湯馬士,我會帶熊熊好好去荷蘭走走的。」
「麻煩妳啦!露西。」

遺忘了記憶的母親

露西的阿姨家在荷蘭北邊的羊角村,她在那兒開了一家小木屋旅館,專門做觀光生意。
露西是美術系的學生,難怪她的畫畫技巧那麼好。
在飛機上她告訴我,她是利用復活節假期去希臘走走的。
復活節嗎......露西說,復活節會有很多的彩蛋,還有很多的巧克力兔子。
為甚麼是巧克力兔子?為甚麼不是巧克力玩具熊呢?
嗯......是因為兔子的長耳朵作成巧克力之後比較好咬嗎?
想想也是喔,我的耳朵這麼短,咬起來一定不過癮。 

羊角村裡有好多好多的小運河,露西租了一支小木船,把我放在甲板上,帶著我慢慢划著。
這裡運河和湖泊交織,水岸上的小木屋都是綠色的,一棟棟綠色的小屋倒影映在水裡,船一划過去就嘩啦嘩啦地扭著,然後又慢慢恢復原狀。
划呀划地,感覺好像來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了。
好奇妙,明明就是同在一個地球上,為甚麼地點不同,看到的風景也不一樣?
大自然真是好神奇。
「熊熊,知不知道這裡為甚麼這麼多河道?」
我當然不知道。
「呵呵,帶著你划船,我就想起以前念中學的時候,我常常趁暑假來這裡當導遊打工呢!荷蘭幾乎等於我第二個故鄉了。」
「這裡的地勢一向就比較低,而且土壤貧瘠,到處都是沼澤,除了一些蘆葦之外,其他的植物都長不起來。所以啦,你看到的這些綠色小屋其實都是蘆葦作成的喔。」
「這裡唯一的資源,就是地底下的泥煤,以前的居民為了挖出這些泥煤,不斷往地下挖,挖出一條一條的小溝渠,後來為了能讓小船通過,運送物資,他們把溝渠拓寬,就成了今天的小運河,怎麼樣,很厲害吧?你現在一眼望過去所有的河道,都是人工開挖出來的喔。啊!到了到了!熊熊,那裡就是喔!」露西指著水岸上一處小小的綠色小屋,「那兒就是我阿姨家的旅館了。」
「露西!」小屋裡走出一個少婦,她也有一頭燦爛的金髮,「露西!妳來了!」她快樂地對我們揮著手。

露西的阿姨叫做貝兒,她的旅館住著很多人,露西把我的故事告訴她以後,她就把我擺在旅館一樓的櫃台上,說是要讓多一點人看到我,讓他們也知道彩子的故事。
其實我是有點懷疑她是不是要藉著我來招攬生意啊?
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沒關係,坐在櫃台上,我可以看見每一個進出的旅人,他們有的是從荷蘭市區來渡假的,有的是從國外來的,雖然我和他們不曾有過交流,可是只是這樣看著他們,聽著他們說話,我也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,好像......我也是他們的一份子。

那天晚上,當客人都回到房間裡休息後,貝兒一個人在櫃台打掃著,有一個老婆婆出現了。
她的頭髮全部是銀白色的,看起來就像德國的雪一樣,但是她的面容卻像一個天真的少女,圓圓的灰綠色眼睛不停在旅館裡打轉,好像第一次來到這裡一樣。
貝兒見到她,迎了上去,「媽,妳睡醒了?」
「嗯。」老婆婆只是應了一聲,好像不是很在意。
「媽,要不要吃點東西?」貝兒柔聲地問,像是生怕嚇著了老婆婆。
「不餓。」

突然老婆婆發現了我,她快步走了過來,臉上露出好大的笑容,「啊!小熊!」她這一笑,我才見到她眼尾和唇角滿是皺紋。
老婆婆很興奮地抱著我,就像是一個小女孩一樣。
「媽,他很可愛對不對?」貝兒也笑了。
「可愛,好可愛。」
「媽,熊熊有一個故事喔,妳要不要聽?」
老婆婆望著她,期待的眼神說著她想聽我的故事。
那眼神純淨一如小女孩,天真無邪。
在一個老婆婆身上見到這樣的眼神,實在有些奇怪。
「媽......這隻小熊是從日本來的喔......」貝兒很有耐心地說著,她的口吻就像在對自己的孩子說話一樣。

為甚麼明明是自己的母親,卻好像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?難道人老了就會返老還童嗎?
當我的故事說完了以後,老婆婆更用力抱緊我了。
「代替爸爸媽媽去旅行......小熊好勇敢......」
「是啊,媽媽。」
「那我要給小熊作一雙木鞋,可以讓他走很遠很遠都不會累;不怕下雨,不怕溼地,不怕天氣冷,這樣小熊就可以去世界各地了。」
木鞋?甚麼樣的木鞋?

我看看我的熊掌,很期待看到老婆婆說的木鞋呢!
「媽,我知道了。」但貝兒只是笑笑,沒有像我這樣雀躍,甚至......她的眼神裡有一種無奈與辛酸,還有一種淡淡的不忍心。
老婆婆滿意地點點頭,又用力拍拍我後,便把我放回櫃台上,慢慢離開了。
貝兒嘆了一口氣,溫柔又無奈的眼神望著我,「熊熊,妳知道嗎,我媽媽她明天就不會記得你了。」
咦?為甚麼呢?
「她從十年前就是這樣了,甚麼事情都記不住,今天見到哪些人、吃了甚麼東西、說了哪些話,第二天她會全部忘掉。有時候她甚至連我都記不得了......」
這是怎麼回事呢?懷特爺爺的記性就很好啊。
「人老了就是這樣吧......熊熊,你別傷心,就算我媽媽忘了做木鞋給你,你要走的時候,我也會送你一雙小木鞋作紀念品的,讓人一見就知道你到過荷蘭喔。」
聽她這樣說,我又開始期待起來。

可是我還是很希望,貝兒的媽媽能記得我,也記得她說過,她要親手雕一雙木鞋給我,這樣我就不怕下雨,不怕溼地,也不怕寒冷了。
貝兒又看了看她母親離去的方向,「忘了,也好。至少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都會忘記,也不會再想起去世的爸爸了......」
忘了,就真的好嗎?
是不是因為無法承受,是不是因為不想面對,所以才要自己忘了?

木鞋的記憶 

第二天,露西一早就帶著畫具出門了,臨走前她塞給我一隻紅色的鬱金香,告訴我她要去庫肯霍夫鬱金香公園寫生。
我聞聞那朵美麗的花,嗯,沒甚麼香味,但是樣子很漂亮,不知道那個公園裡是不是滿滿的都是這樣的花?希望露西回來的時候,能讓我看看她的素描簿。
這天一樣是人來人往,有幾個人問起我的身世,貝兒都告訴了他們,那些人眼裡露出同情又心疼的神情,把我抱了起來放在他們的心窩上,喃喃地說著祝福的話。
希望我可以一路平安。

希望我可以順利到處去旅行。
希望我可以實現對彩子的諾言,完成她爸爸媽媽的願望。
希望......好多好多的希望,通通來自我從來沒見過的人。
好想好想將這些希望與祝福都記在腦海裡,永遠不要忘記。 

晚上,當人群散去之後,頭髮花白的身影又出現了。
她露出和昨天晚上一樣的神情,好奇地看著大廳裡的一切,東摸摸,西摸摸,像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一樣。
她慢慢走過來,看到我,眼睛一亮,「啊!熊熊,你在這裡!」
彎腰在櫃台打掃的貝兒嚇了一跳,她趕忙站起身,臉上盡是驚訝的神情,「媽,妳記得小熊?」
「我當然記得!」她皺皺眉,像是不滿被誣賴記性不好。
「可是妳不是--」
「我要給小熊雕木鞋,麗娜妳幫我去找木頭。」
「媽,我不是麗娜,」貝兒有些喪氣,「我是貝兒啊!麗娜是妹妹,她嫁到比利時去了。」
「記得,要去找年輕的白楊樹喔!大概四到六歲的就行了,這樣做出來的木鞋才不會容易裂開,也不會變形,而且還能透氣。」她像是沒聽到女兒的話。
「還有,我的雕刻刀呢?」
「都在閣樓上,」貝兒有些擔心地又看了我一眼,「媽,妳真的要拿雕刻刀?妳還拿得動嗎?要不要我們去買一雙木鞋就好了?」
「不好!」貝兒的媽媽突然像小孩子一樣鬧起脾氣,「不好不好!機器做出來的鞋子不好!沒有手工雕得好!我要自己為小熊雕一雙木鞋!這樣他才能走穩穩的,到處去旅行。」

「媽......為甚麼妳會記得小熊的事,卻不記得我是貝兒?」貝兒很沮喪。
「貝兒......貝兒......貝兒,我的雕刻刀呢?」她喃喃念著貝兒的名字,眉頭卻還是皺著,像是根本想不起來她是誰?
「妳等等,我去找給妳。」貝兒放下掃把,還是去拿雕刻刀了。
「熊熊,我很會雕木鞋喔,是我爸爸教我的。我很小很小的時候,就自己雕木鞋給自己穿了,我穿去田裡,穿去打漁,我會做好多好多種木鞋......」

於是每天晚上,貝兒的媽媽總會走到櫃台這兒,把我帶回她的房裡,貝兒真的找出了雕刻刀,也找了一塊很漂亮的木頭給她,她就在燈光下,拿起木塊對我的熊掌左比右比,瞇細了眼在木塊上畫著線,然後再緩慢地一刀一刀刻下去。
她雕木鞋的時候很專注,有時候舌頭還會不由自主地伸出來舔舔嘴唇,那模樣看起來好可愛。

看著漸漸成形的木鞋,再看看我的腳,心裡有一種期待又溫暖的感覺,這是第一次有人為我做鞋子呢!
我已經有了懷特爺爺送我的領巾,也有了阿曼達送我的蝴蝶結,還有亞歷媽媽送我的小包包,身上的東西越來越多,身子也越來越重,我卻覺得這樣的負擔一點都不辛苦。

「熊熊啊,告訴你喔,我以前常常雕木鞋給我爸爸穿;結婚以後,就雕給我丈夫穿。後來慢慢都沒有人要穿木鞋了,也沒有人要一刀一刀刻木鞋了,大家都穿機器做出來的鞋,那些鞋子醜死了,連當裝飾品都不夠格......」
每天晚上,貝兒的媽媽都會這樣和我說,有時候講的話都大同小異,有時候又會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故事。

露西後來也常常會過來看著我們,她不說話,只是靜靜地微笑,然後拿出素描簿,在上頭塗塗抹抹的。
貝兒有時候收拾完旅館,如果還有力氣的話也會過來看看,她也不說話,只是靜靜看著她的媽媽為我雕木鞋,看著露西一筆一筆在素描簿上畫著。

「畫些甚麼好呢?」貝兒的媽媽拿著畫筆,戴著老花眼鏡,看著已經雕好的木鞋苦思著。
我的木鞋作好了呢!它真的是為我而做的!小小的一雙木鞋一個手掌就可以捧起,看起來和嬰兒鞋差不了多少,沒想到貝兒的媽媽手藝這麼好?真厲害!
「媽,畫個風車怎麼樣?」貝兒開口了。
「外婆,畫鬱金香也不錯啊!」露西也提供意見。
「風車和鬱金香啊......」貝兒的媽媽用畫筆搔搔頭,「也好,也好,那就一隻畫風車,一隻畫鬱金香好了。」她拿起畫筆,在燈光下瞇著眼睛,開始在小木鞋上描著圖案。

她好認真好認真,舌頭不自覺地又伸了出來舔舔嘴唇。
我看見貝兒和露西相對一笑。
沒過多久,木鞋就畫好了,貝兒的媽媽把木鞋套在我腳上,然後滿意地看了又看。
「熊熊,誰在少年時穿木鞋,他一定就會長壽的。所以你一定會健健康康,平平安安的。」她欣慰地拍拍我,摘下老花眼鏡。

「媽?你累了嗎?」貝兒上前來扶著她回房間去了。
燈光下,我看著自己腳上的小木鞋,心裡好高興。
這是我的新鞋子,專門為我而製造的呢!
我會不會是全世界第一隻擁有自己專屬木鞋的玩具熊?
露西走了過來,看著我的鞋子失笑,「真是的,沒想到外婆的手藝這麼巧,不過......這鞋子給你穿在腳上,走沒兩步就掉了吧?怎麼辦才好?」她想了想,然後也坐了下來,拿起雕刻刀在木鞋上動刀。

原來露西也會雕刻木鞋嗎?
只見她專心地弄了一會兒後,又從抽屜翻出一條繩子,她把繩子剪成三段,再編成一條,然後將兩隻木鞋串在繩子上,變成了一條很大的項鍊。
「好啦!這樣應該不會掉啦!」她把木鞋掛在我的脖子上。
這......我是很感謝她這麼細心啦,但是有人把鞋子掛在脖子上的嗎?我真的不能穿著木鞋嗎?嗚......人家想穿穿看嘛!

露西伸出一隻手指敲了敲我脖子上的木鞋,「熊熊,我今天遇見一個要去英國的人喔,

他說他願意帶你去,所以你過兩天就要離開這裡了。」
啊,是嗎?這樣走走停停的,我突然很想就這樣留在一個地方,不要再旅行了。
「熊熊,你累不累啊?走了這麼遠,以後還有更遠的路,難道你不會想家嗎?」
想啊,我真的想,可是想又有甚麼用呢?
很多事情不是光想就能完成的。

況且,我還沒有完成彩子的願望呢!
「其實我在想,就算你現在回日本,那個小女生也一定會很高興的!你看,你身上已經多了好多紀念品呢!」

是啊,木鞋好重,我脖子開始酸了。
「熊熊,你真神奇。你知道嗎?我外婆這樣已經很久了,她常常記不清她自己是誰,我們又是誰,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?有時候她甚至還會對阿姨道謝,說阿姨是個善良的人,願意照顧她這個沒人要的老太婆,害阿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。可是記性這麼差的外婆,卻每天都記得你的事情呢!

還有那些關於木鞋的製造技巧、她以前做過木鞋給哪些人,這些事情她居然也記得,我還以為她早忘記了。」
她又摸摸我的木鞋,看著上頭的小風車,「看來,有些東西即使想忘也是忘不掉的,對不對?就像是雕木鞋,那已經變成一種身體上的本能了。只要一開始雕刻,很多封鎖或被遺忘的記憶便又湧了回來......只是,當你離開後,外婆是不是還會記得這些事情呢?」露西用一隻手撐起下巴,看著我問。
我想,她會忘記吧?

就像露西說的,她的外婆動手雕木鞋的時候,才會記起那些和木鞋相關的所有事情,那麼只有當她見到我的時候,才會憶起我身上的故事吧?
所以一旦我不見了,她大概也就會忘了我的存在。

「熊熊,被忘記會不會難過?」她故意壞心眼地戳戳我的肚子。
說實話,會有一點點啦......畢竟我真的很喜歡外婆做的木鞋啊。
「不過,這又有甚麼關係,只要你記得外婆就好啦!」
嗯?是嗎?這樣就好了嗎?
「很多時候,我們都只會去要求別人、希望他們能記得我們,可是其實只要我們記得他們,那也就夠了。」
是這樣嗎?

那麼,即使彩子有一天忘了我也沒關係嗎?
只要我記得她就好了,是不是?
「熊熊,這就是愛啊!你懂嗎?」
愛?
「你會愛得捨不得去要求別人,捨不得要那個人永遠記住你,因為你知道有一天你將不能再陪伴在那個人的身邊,如果他忘不了你,那他一定會很痛苦。」
是嗎......原來忘不掉的才是最痛苦的。
可是有些東西卻不是能說忘就忘的吧?

到底甚麼能遺忘?甚麼又不能遺忘、或是無法遺忘的?
露西打了一個哈欠。

「我該去睡了。熊熊,明天我帶你和奶奶去划船到處走走好不好?
說不定奶奶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,又會記起甚麼有趣的故事了呢......啊......好累啊......熊熊晚安。」她又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,然後轉身走了。
啊?露西妳不要走,我還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妳......
還有,這木鞋真的很重,我真的要這樣一直戴著它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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